維羅妮卡很快就發現自己完全是在做無用功，自己說的話的話蘇菲雖然會不停的點頭，但其實一句都沒聽進去；他不知道蘇菲和奧蕾莉亞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只知道蘇菲對奧蕾莉亞信任的很，不是自己一兩句話就能動搖的。

對於天究星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很殘忍的事實，他失去的不單單是一只眼睛，而是自己的使命和責任！

是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茍延殘喘到現在，得到了只是蘇菲的敷衍，這事實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在這種情況下，維羅妮卡只能選擇沈默，一直消沈了下去。

於是，這具虛弱的身體在不停地惡化，逐步接近死亡。

對此，蘇菲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面對沈默的維羅妮卡，也只是無能為力。

時間還在繼續，活著的人繼續吃飯睡覺，死了的人終於不用吃飯了，只是在睡覺。

萊維終於陷入了永眠，唇角還如生前般還掛著絕望而瘋狂的笑容。

奧蕾莉亞將這美麗冰冷的屍體沈入冥河後，在河邊坐了很久，其間，她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但當她揉了揉發麻的腿從河邊站起來時，卻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無奈的嘆了口氣，夜深了，攥緊了掌心中最後一縷酒紅的發，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沒入了黑夜。

維羅妮卡沒有睡著，他已經好久都沒有閉過眼睛了；蘇菲白天的時候一直在陪著他，似乎有自己在天究星就不會死。

事實上，在看到蘇菲拼盡全力地治愈著自己枯萎的身體，維羅妮卡有時是會感動，會考慮是否應該硬著頭皮繼續活下去……

不過，考慮也只是考慮，有些人並不希望他活下去。

蘇菲趴在維羅妮卡的床邊睡得很熟，奧蕾莉亞小心翼翼的坐到床邊，然後輕輕地捋著她的頭發。

維羅妮卡就躺在床上，一直靜止的身體此時終於有了點生命的跡象，艱難的轉過頭看著坐在床邊黑色的少女。

奧蕾莉亞沒有回應，只是看著蘇菲熟睡的樣子，嘴角劃過笑容。

“你看她睡得多熟啊，這樣都沒有醒。”奧蕾莉亞說著，輕輕地把手從蘇菲的發絲間拿開，接著轉頭看著維羅妮卡認真道：“她每天要照看著你，真的很辛苦。”

維羅妮卡面無表情的看著蘇菲熟睡的樣子，平靜的問：“你拿到十勝石了？”

奧蕾莉亞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地攤開了右手手掌。

一縷酒紅的發穿過指間的縫隙，像黑夜裏的輕煙般飄了下去；維羅尼卡的目光順著頭發一直沈了下去，表情不變。

“恭喜你，害死了一個可憐的人。”奧蕾莉亞歪著頭，誠心誠意的問：“你失敗了，維羅妮卡，我很想知道，任務失敗的你怎麽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你想說什麽？奧蕾莉亞。”

“蘇菲真的很累了，維羅妮卡。”奧蕾莉亞轉過臉，又開始認真的摸著蘇菲的頭發，一字一句的說：“放過這孩子，讓她休息休息吧。”

“…………”維羅妮卡沈默了一會兒，緩緩的說：“如果我死的，有關十勝石的一切就結束了吧……你會放過蘇菲讓她活下來嗎？”

“開玩笑，我怎麽會舍得殺她呢？”奧蕾莉亞的眼睛漆黑而明亮，驚訝地反問。

維羅妮卡閉了閉眼睛，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溫和的對著天究星笑了笑，奧蕾莉亞款款的起身離開。

蘇菲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狠狠地伸了個懶腰，垂下頭時，看到維羅妮卡閉著眼睛睡得很安詳。

維羅妮卡已經很久沒有閉過眼睛了，此時冷不丁的睡得這麽熟倒是讓蘇菲挺驚喜的；所以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幫維羅妮卡蓋好被子，卻還是笨手笨腳的碰到了他的身體。

入手之處一片冰涼，蘇菲的表情一瞬間變了，身子僵硬在原地，楞楞的看著維羅妮卡。

維羅妮卡依舊閉著眼睛熟睡，而且再也沒有醒過。

正午陽光最強烈的時候，奧蕾莉亞算準了時間站在蘇菲的寢室外，正琢磨著進門安慰蘇菲前要不要往眼睛裏滴點眼藥水什麽的，幾經考慮之後覺得太假所以放棄，深吸一口氣，故作平靜的推門進去。

那時蘇菲還坐在床旁的凳子上發楞，而維羅妮卡的遺體依舊擺在床上，除了被黑布蒙住了全身外周圍似乎和自己深夜離開時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奧蕾莉亞有些微楞，按照時間上來說蘇菲這時候應該已經埋屍完畢回來悲嘆哀悼才是，可怎麽……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但奧蕾莉亞還是第一時間準備好驚訝的表情上前，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蘇菲，這到底是……”

“我等你很久了啊，奧蕾莉亞。”

事情的發展再次偏移軌道，沒等自己把話說完，便被蘇菲打斷道：“走，陪我送他最後一程吧。”

說完，蘇菲便起身上前一步，抱起維羅妮卡的身體，轉過身從奧蕾莉亞身邊走過。

作為幕後元兇，奧蕾莉亞其實不太喜歡陪蘇菲一起埋屍的，但蘇菲根本沒給她找理由反駁的機會，無奈，奧蕾莉亞只得悶悶地跟了上去。

24小時之內竟然到了同一個地方兩次，奧蕾莉亞看著平靜的冥河，一陣陣的發楞；而此時蘇菲已經將維羅妮卡的屍體放在了黑色的河岸邊，冰冷的風從河岸的上游掛下來，掀開黑色的帷幕露出天究星死前的樣子。

之後，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做賊心虛，總之奧蕾莉亞蹲下了身體，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在維羅妮卡緊閉的雙眼中心點了一下；下一刻，仿佛時間倒流般，那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覆著健康和美貌，只一會兒便重現了曾經的模樣。

蘇菲垂著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奧蕾莉亞做的這一切，突然冷笑一聲，然後在後者反應過來之前便將屍體推入了冥河黑色的水裏。

看到有新的夥伴加入，水鬼們歡欣雀躍的從水裏冒出了頭，伸出枯瘦的手臂摟住了維羅妮卡的屍體，一直將他拖到了河中央才開始緩緩地下沈。

在最後一縷金發沒入水中之後，暗色的冥河又恢覆了以往的平靜。

“你昨天也是這麽把萊維沈下去的，是吧。”

蘇菲看著幽深的河水冷不丁的來了這麽一句，倒是把奧蕾莉亞問楞了。

“蘇菲……”

“別真把我當白癡了，奧蕾莉亞！”

蘇菲忿忿的說，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頭：“維羅妮卡說的話你真以為我一句都沒聽懂嗎！？萊維也就算了，可是維羅妮卡他……他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還能做什麽？你為什麽非要趕盡殺絕！？奧蕾莉亞，這到底是為什麽！？”

“…………”

似乎是沒有想到蘇菲會突然這麽說，奧蕾莉亞怔了下，短暫的沈默後緩緩地從地下站了起來。

“對不起蘇菲，但是，敢於阻擋我的人都得死。”

“可維羅妮卡他明明……”

“螞蟻咬人也會疼的，蘇菲。”平靜的搖了搖頭，奧蕾莉亞打斷蘇菲道：“我不允許我的道路上有任何不穩定因素的存在，蘇菲，我已經輸過一次了，絕對輸不起第二次。”

“奧蕾莉亞，你簡直……你……”

死死地咬著嘴唇，蘇菲猛地回轉過身背對著奧蕾莉亞。

“如夢沈淪現在在哪？”

“……我只能告訴你她還活著。”

“哼，她也是你所謂的不穩定因素？”冷笑了一聲，蘇菲轉過頭直視著奧蕾莉亞的眼睛問：“那我呢？等如夢死了之後，就輪到我了吧？嗯哼，估計到時候你只能獨自一人拋屍了。”

“蘇菲……”

“我累了，奧蕾莉亞閣下。”面無表情的打斷了奧蕾莉亞的話，蘇菲冷淡道：“請允許我先行離開。”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怔怔的看著蘇菲離去的背影，奧蕾莉亞惆悵得轉過了身，安靜的望著漆黑的冥河。

曾經親密無間的朋友，如今也終於走到了無言以對的地步。

當蘇菲和奧蕾莉亞之間的友誼出現裂痕時，亞倫正站在畫室的最高處，目不轉睛的盯著墻壁中央的畫。

畫中的自己與妹妹和天馬在樹下嬉笑，幼稚而天真，這記憶中的彼此是那般幸福，但如今卻像零度的冰般，在時間的長河裏靜靜的笑容，留下的除了微涼的記憶便再無其他。

黑色的少年眼中溢滿悲哀，對著畫像伸出了手；下一秒，異變陡生，突如其來的火點燃畫像，只是一瞬間便將這記憶中的美好燒成了灰。

瞳孔一下子縮緊，猛地回過身，卻在反應過來之前被一雙纖細白皙的手掌捧住了臉。

“你眼中的悲哀，和我當年很像呢。”

金發的少女輕輕的用指腹摩挲著亞倫的面頰，笑吟吟的說：“你叫亞倫，對嗎？”

驚訝過後，冥王的臉上顯出厭惡的神色，本來是伸出右手想將少女推開，卻無意中按在了對方的胸前。

平坦的，毫無突起。

於是，冥王再一次被雷到了。

“你是男的？”亞倫驚訝的問。

“長得漂亮就一定要是女的嗎？”

美麗的少年友好得笑著，歪了歪頭，對著亞倫伸出了手。

“很高興認識你，亞倫！”少年大大方方的說：“我叫尤利爾*格蘭泰尼，是你的上上任。”

“啊？”亞倫楞下，顯然是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少年依舊溫和的笑著，緩緩的說： “我是說，你也可以叫我哈迪斯。”

“…………”

當奧蕾莉亞還在為如何和蘇菲解釋與道歉而發愁的時候，冥冥中卻有著意想不到的變數出現，如同當年一般在潛移默化中篡改著她謀劃好的未來。

亞倫還是喜歡呆在畫室裏，卻不再是獨自一人。

尤利爾坐在窗臺上晃蕩著腿，一邊笑一邊沒心沒肺的說：“我說過的，你的悲哀和我當年很像。”

亞倫依舊執筆作畫，頭也沒回：“我沒覺得自己和你像。”

“嘿嘿，沒關系的，剛開始都一個樣兒，時間長了就麻木了。”尤利爾說著，扁了扁嘴：“我曾經嘗試過自殺。”

這句話還算是有點效果，亞倫終於停下筆有些詫異的轉過身看著尤利爾，後者則毫不在乎的擡起右手給對方看手腕靜脈的位置上那道猙獰的傷疤。

“你看，這就是證據。”尤利爾一邊晃著手腕，一邊認真的說：“這次不成功的自殺經歷告訴我，原來人的血液在向外流淌的過程中是會凝固的！哦，還有就是，自殺時一定得找沒人的地方，最好還是半夜，那樣成功率會比較高。”

亞倫狠狠地閉了閉眼睛，然後問：“你有病嗎？”

“有病？應該沒有吧……”尤利爾很認真的想了想，接著說：“不過確實有人說過我腦子不太靈光，那人還曾經懷疑是抱錯了孩子，因為她覺得冥王的轉生體不會蠢到這德行。”

“我覺得這懷疑很有道理。”

“亞倫，你曾經愛過什麽人嗎？”

“……尤利爾，你的思維跳躍性一直都這麽強嗎？”

“你知道嗎？我愛過一個女人，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我還記得，每次見到她時都會緊張的沒辦法好好說話，結果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懷疑我是不是結巴。”

“…………”

亞倫覺得自己和這位尤利爾少爺實在是沒有什麽共同語言，無可奈何的翻了個白眼兒。

“她很美，而且很聰明，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我知道其實有很多人喜歡她。”尤利爾若有所思的說著，然後擡起頭看著亞倫：“直到一次意外，我看到她在和翼龍接吻……”

“然後你就惱羞成怒，成為了冥王打算奪回所愛？”亞倫譏諷得笑著，緩緩的說：“你的經歷完全可以去寫本三流言情小說了。”

“如果只是這樣，或許我可能真的會當一輩子白癡吧。”苦笑得搖了搖頭，尤利爾緩緩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時間倒回到你和天馬還有薩沙在一起的日子，你會快樂嗎？亞倫。”

“我不會隨便回答毫無意義的問題。”

“可如果那時的你，有一天起床，發現天馬殺死了薩沙，你會怎麽樣？”

“…………”

五分鐘之內，這是亞倫的第二次無語，他有些困惑得盯著尤利爾碧色的眼睛，似乎在奇怪這個人大腦裏到底裝著些什麽。

但事實上，尤利爾一直在看著他，眼神很認真、很真誠。

“我愛的那個女人，雖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但是卻擁有不老的容顏；自我有記憶起她便是少女的模樣，直到十多年後她依舊是那樣。”

“我的父母告訴我，他們當年為了逃脫蒙古騎兵的追殺曾經相伴橫跨了大半個歐洲，當逃到意大利時除了她和年幼的翼龍、還有剛出生的潘多拉之外，再無他人。”

“就是在那種絕望的境地，那個女人扛起了所有的重擔，一手建立起後來的哈迪斯城並找回了所有的魔星。”

“我覺得她就是奇跡……對！不只是對於我，對於哈迪斯城所有人來說，她就是奇跡！！”

尤利爾在說這話時，眼神裏散發著一種狂熱的光彩，那是只有人類中最狂熱的信徒才擁有的神色。

亞倫看著他的眼睛，眉頭皺的很緊，似乎終於對這些話有點感興趣了。

“你的悲哀、或者說你的命運，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人而改變的嗎？“

“是啊，我說過了，她是一個奇跡。”尤利爾笑著說，攏了攏額前散亂的金發：“花費了二十年的心血，一手建立的哈迪斯城，當她想要毀掉的時候卻用了不過半個月！還有我的冥鬥士們，也是她從世界各地一個個找回來，一點點從孩童時期養大。二十年啊！多麽漫長的時間啊！可最後她殺死他們連一秒鐘也沒用上！呵呵，你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奇跡吧，亞倫。”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了，尤利爾。”

“你不明白？呵呵，你當然不明白，連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那麽做？真是活見鬼……”

尤利爾一邊說一邊笑，頗有些自嘲的意思：“她當初殺的第一位魔星，正是她的愛人，就是那個讓我日夜嫉妒羨慕了好幾年的翼龍。”

“…………”

“翼龍的死只是一切悲劇的開始，結局是以我生身父母的鮮血來收場的。”尤利爾仰著頭看天花板，一邊回憶一邊說：“好多好多死人，地上流了很多血，她好像是瘋了，她覺得所有人都沒死，大家只是睡著了；她把他們的屍體都陳列在了自己的宮殿裏，血流成河！我現在回頭想想，她那時可能真的瘋了。”

“尤利爾，那個女人到底是……”

“你真的猜不到她是誰？亞倫。”笑吟吟地看著今世的冥王，尤利爾緩緩說：“我的愛人，忘記了自己所有罪過的天使，終於在這個時代重生……你應該見過她的，亞倫。”

“…………”

黑色的眼睛中溢滿了驚訝，手指不由自主的松開，畫筆掉落在了地下。

尤利爾看著掉在地下的筆，一言不發，無聲的笑。

遠處黑色的宮殿裏，奧蕾莉亞在睡夢中感覺到了冷，皺著眉頭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拉緊了被子，仿佛母親子宮中的胎兒那般緊緊地蜷縮起了身體。

天理循環，因果報應，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忘記就可以結束的。

如同那句最老土的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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